劉甫澄督理四川于重慶就職之日,冠蓋云集,攝影紀念,而相片中,赫然有已死之藍天蔚在,事聞全國,訝為奇跡。今日風景不殊,山河頓異,將軍博士如化鶴歸來,得無有故國松楸之感乎!
“男兒立志出鄉(xiāng)關(guān),名不成兮誓不還,埋骨何須桑梓地,人間到處有青山。”此余友藍君秀豪留日時去國詩也。
秀豪名天蔚,湖北人,儀表英挺,風骨秀異,少有大志。清末見親貴顢頇,政治腐敗,列強環(huán)伺,虎視眈眈,瓜分之聲,時<騰>報上,痛國亡之無日,以為非講武不足以救亡,投筆赴東瀛,肄業(yè)于士官學校,日人稱為支那高材生。及見中山先生與黃克強在東京組織同盟會,提倡三民主義,慨然加盟(按:藍未在日本加入同盟會),卒業(yè)回國,先后服務于蜀中及關(guān)外。時張錫鑾[錫良]為東三省總督,頗甄拔新進,得任為新軍標統(tǒng),秀豪暗中聯(lián)絡同志,進行革命,與吳祿貞、張紹曾等通聲氣焉。
辛亥武漢起義,全國震動,新軍尤為清廷所注目,東督趙爾巽,頗疑忌之,免標統(tǒng)職,秀豪走上海。中山先生就位南京,命為關(guān)東都督,招募壯士,得三千人,率以北伐,抵煙臺,而南北合議成立,秀豪首請釋兵柄,以為民治表率,癸丑(1913年)民黨討袁失敗,秀豪再東渡(誤。未于癸丑之后東渡)。當居滬時,余適負笈海上,由友人王鐵珊者介紹識荊,秀豪長余幾廿年,因訂忘年交焉。其為人風流伉爽,既解甲,見北方仍為舊官僚巢窟,而南方新貴,又復趾高氣揚,不務實際,中心傷之,乃寄情于聲色,有信陵醇酒美人之慨。
民八護法事起,粵中組軍府,擁有粵桂滇黔及湘閩之一部,而川中諸將,方互相爭長,對南北政府從違莫定,軍府以秀豪于川軍有舊,使秀豪往說之,余江干祖餞,秀豪義氣飛揚,不以中年易哀樂也。及抵渝,與劉甫澄(湘)、劉文輝、鄧錫侯、田頌堯等互有聯(lián)絡,共決大計,事未定,一夕應甫澄宴歸,遽以急?。ò矗悍羌膊〗K)卒于旅邸,英華隕落,知與不知,咸為隕涕。秀豪官陸軍中將,黎黃陂任總統(tǒng)時,授以蔚威將軍名號(按:非黎元洪,實袁世凱授予將軍名號),卒年猶未五十。未幾,劉甫澄拜北廷督理四川軍務兼省長之命,于重慶就職之日,冠蓋云集,攝影紀盛,而相片中,赫然有秀豪在,眾皆大駭,索相片底視之,則朦朧而已。事聞于全國,訝為奇跡,而靈魂學遂騰為一時之重大研究問題。軍府諸公聞秀豪死,開會追悼,明令褒揚,伍博士廷芳方箢財部及軍府總裁,亦為主張靈魂學者,語人曰:“秀豪不死矣,亦足征靈魂之有憑也。”今日風景不殊,山河頓異,將軍博士如化鶴歸來,得無有故國松楸之感乎?
秀豪娶于中(香)山,故粵中有親友,抗戰(zhàn)時介弟文蔚為軍委會參議,銜命點驗部隊,與余遇于軍次,剪燭夜話,傷棠棣之飄零,痛良朋之溘逝,懷舊之賦,山陽之笛,不足盡吾哀也。(春痕:《藍天蔚冤魂出現(xiàn)》,《工商日報》1958年6月24日,第20頁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