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者有機會接觸到滬軍都督府“特派調(diào)查部兼關外民軍駐滬籌辦募餉調(diào)查總長”潘月樵的《抄錄要電》稿本，其中涉及到滬軍北伐問題的電文頗多，很有參考價值。參照有關的史料，可使我們對滬軍北伐的若干細節(jié)作些了解。
?。ㄒ唬?藍、劉之爭
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，孫中山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(tǒng)后，北方形勢曾一度緊張。一月十一日，孫中山宣布北伐，自任北伐軍總指揮，并制定鄂湘、寧皖、淮揚、煙臺、關外等六路北伐計劃。一月十二日，孫中山命北伐滬軍及海軍數(shù)艦統(tǒng)歸關外都督藍天蔚調(diào)遣。一月十六日下午三時，由藍天蔚率領的北伐軍分乘海軍南琛、海琛、海容三艦從上海駛抵煙臺。二十日，滬軍北伐先鋒隊（亦稱中華民國義軍）二千余人乘坐商輪新銘、新昌、公平、泰順號也抵達煙臺。先鋒隊主要由原起義民軍、義務憲兵隊及學生軍組成，共分為三營。司令劉基炎原為滬軍都督府參謀部副長；統(tǒng)領唐之道，參謀長楊典欽。先鋒隊在形式上“歸藍都督節(jié)制”（《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選輯》P403），而實際情況遠非如此，在北伐期間，藍、劉基本上都在以煙臺為中心的山東地區(qū)活動，但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統(tǒng)一的步調(diào)，且關系極不融洽。劉身為下屬，卻事事自作主張。以往僅知藍、劉有所齟齬，內(nèi)幕不得而知。此冊《抄錄要電》中三封電文頗能說明問題：
通義銀行轉機關部鑒：密東電悉。劉基炎狡詐百出，明系強扣我軍槍彈，反云送還，殊堪痛！事往可勿深究，但伊以后在滬有所運動，請極力打破，否則翼羽豐滿，伊將稱帝于北方也。……同人叩。一月三十一日到。
通義銀行轉機關部：密電悉。……此間槍械已定于今晚隨同兵艦開赴大孤山附近，設法上陸。惟劉司令人頗強硬，滬軍全數(shù)現(xiàn)已開赴山東，并將我處槍械扣留九百九十支，子彈七十余萬。若向其嚴重詰責，恐生意見，致害大局?，F(xiàn)已電告上海陳都督，請其接濟。……藍天蔚叩。二月初二日到。
萬急。陳都督鑒；藍都督將前在滬領之槍械賣與冒充登州總司令之伶人劉某，殊堪駭！乞嚴加追詰。劉基炎叩。二月十二日到。
兩部的磨擦自槍械分配始，而藍天蔚對劉基炎毫無統(tǒng)轄權可言，劉基炎可以避開藍天蔚直接與滬軍都督陳其美聯(lián)絡，不可不謂有所僭越。第一封電文中的“同人修無疑是藍天蔚所部，但劉基炎在槍械問題上的專橫擅斷，多少引起了一些公憤，所以才署名“同人”。據(jù)當時任先鋒隊軍械員的樊崧甫回憶，先鋒隊在煙臺確有竊占槍械的事，并且是得到了劉基炎的指史（《辛亥革命回憶錄》第五冊P349）但劉基炎并不緘默，也告了藍天蔚一狀。不過多少有些紕漏，因文中提及的劉某(藝舟)確是登州民軍首領，而并非冒充。劉基炎在煙臺處處與藍天蔚作梗，目的在于擴充部隊，擁兵自重，以便獨行其事，自成一軍。初到煙臺時，劉僅有一團的兵力。以后，他將所部擴充為旅。鑒于藍、劉矛盾尖銳，陳其美曾考慮將劉部編入滬軍第二師，并調(diào)回上海。劉基炎非但不受軍令，反將所部繼續(xù)擴充及一師。為此，陳其美譴之為“事前既未呈請，事后又未呈報。既欲改編而不可，又復任意以擴張（《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選輯》P403）。至此，劉基炎另立山頭的企圖已經(jīng)得逞。三月十日，袁世凱就任臨時大總統(tǒng)后，開始著手對北方的民軍實行改編。劉基炎赴京見袁，以謀出路，袁世凱將其部編入第二十一鎮(zhèn)（師）。劉基炎終于易幟投效了袁世凱。
?。ǘ┍狈?zhàn)事
滬軍抵煙時，其地業(yè)已光復，加之當時停戰(zhàn)期內(nèi)，雙方不得有軍事行動，故本可無所事事。然而，北伐軍卻駐扎了數(shù)月之久?！冻浺姟穼σ恍┮酝鶡o從知之的戰(zhàn)況有所反映。滬軍駐煙未久，適逢清軍葉長盛部違約進攻已經(jīng)光復的登州，黃縣等地，當時煙臺都督胡瑛麾下無兵，藍天蔚正率所部“梭巡煙臺一帶各口岸”（《清代檔案史料叢編》第八輯P184、239）忙于籌劃關外戰(zhàn)事，故煙臺地區(qū)的戍衛(wèi)主要由先鋒隊承擔。劉基炎派兵“分援登州，黃縣”（《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選輯》P190、563），與清軍對陣，得勝后一路追擊，收復數(shù)地。隨即，“分兵駐守黃山館、北馬、龍口、招遠等處靜（《共和關鍵錄》P79頁）。這段戰(zhàn)事至二月上旬告一段落。清帝退位后，不少革命黨人以為目的既達，大有功成即退的打算，紛紛準備南歸。藍天蔚多次在電文中表露了這種思想?，F(xiàn)輯錄一則如下：
新舞臺滿、長、毛諸公鑒：蔚此次東征，南方接濟多賴諸公之力，感念無及?，F(xiàn)滿清退位，共和告成，目的既達，同聲一快。一俟善后事完，蔚即退歸回里。……藍天蔚叩。三月初一日到。
但二月二十九日的北京兵變，使得北方形勢又一度緊張。在煙臺的藍天蔚曾接獲迎袁專使蔡元培的電文，并告知上海：
據(jù)北京蔡元培等東電：北京兵變，袁無能為力，此后恐電不能通。請速統(tǒng)海陸軍來津，一面速電南京準備一切。等因。敝處擬即照辦，惟無款不能進行。事在眉急，望速電匯現(xiàn)款數(shù)萬，以便即日出發(fā)。盼切！藍天蔚叩。三月初三日到。
由于前此南北議和已經(jīng)告成，北伐軍的戰(zhàn)備多少有所松懈，故對一時的突變難以應付，倉促中藍天蔚不得不向上海求援：
通義銀行轉機關部：北方兵變事急，望將所購機關槍十尊及彈火速運煙。切切！藍。冬。三月初三日午后四時到。
同時，陸軍部從二月底至三月初多次命令光復軍北上增援，然而直至三月二十七日才由李炯率一團開赴煙臺。不過此時戰(zhàn)事已平?？梢?，由于當時國內(nèi)形勢的多變，使在煙臺的滬軍也時時面臨戰(zhàn)情。及至袁世凱出任臨時大總統(tǒng)后，才得以平息，北伐遂告結束。北伐滬軍原可悉數(shù)返滬，但劉基炎另有籌策，僅允許先鋒隊學生軍的一部分“乘招商局泰順輪船來滬”（電文原注明為二月初一，系抄錄時筆誤，應為三月初一。），于三月二十五日抵達。不久，藍天蔚也表示“將戰(zhàn)務告退”，南歸上海。隨即東渡日本，出洋游歷。留在煙臺的劉基炎軍因其歸袁世凱統(tǒng)轄，自此也就不能再稱其為北伐軍了。
?。ㄠl(xiāng)笛：《滬軍北伐煙臺的若干史實》《檔案與歷史》1986年第三期，第87—88頁）
附《滬軍都督府文獻資料（70）》
陳其美為發(fā)放軍餉事復劉基炎電
登州劉統(tǒng)制基炎：漾、宥兩電均悉。貴軍出發(fā)時，以三營不足之人數(shù)，連公債票共領去五十萬，并指定歸藍都督節(jié)制。是貴軍早已撥歸藍都督。后貴軍與藍都督屢生誤會，其美會命編入前滬軍第二師，而貴軍又未能實行。且聞貴軍兵數(shù)巳較前增加數(shù)倍，將及一師。事前既未呈請，事后又未呈報。既欲改編而不可，叉復任意以擴張。其美方百思不解，及閱報知巳由大總統(tǒng)編二十一鎮(zhèn)，始悟從前貴軍不受編制，大行擴張等等舉動，貴統(tǒng)制固早胸有成竹也。于是疑團頓釋，欽佩良殷。惟由正式辦法言，由陸軍禮節(jié)言，即使受總統(tǒng)編制，亦應由其美移交。然同是國家之兵，其美亦決不較此區(qū)區(qū)。今來電復謂滬上各軍均巳結束，獨置貴軍于不顧，井以此為其美負君。然棕觀前后各情節(jié)，究竟其美負君，抑君負其美?公論具在，天下人各有耳目，決非一二電文所能掩盡者也?？傊?，南方軍隊已奉大總統(tǒng)命令，悉歸黃留守節(jié)制。滬軍各名義果巳取涫，其美實愛莫能助。貴軍既由總統(tǒng)編定，當然由總統(tǒng)發(fā)餉，此事理之最易明者。請就近與陸軍部接洽，或再由其美發(fā)電，將貴軍原委稟明總統(tǒng)，為君之助。如何？諸希鑒原。其美叩。
（《陳其美為發(fā)放軍餉事復劉基炎電》，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：《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選輯》，上海人民出版社,1966年版，第390頁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