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年1月7日，我因感染新冠及肺氣腫急性發(fā)作，第二次被送進了醫(yī)院。新老病痛一起夾攻，本已苦不堪言，但萬萬沒料到，12日，傳來噩耗，馮天瑜先生去世了！這猶如晴天霹靂打了下來，使人悲痛萬分，無法忍受。這一夜，我在病床上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竟不知是怎樣熬過來的。天一亮，我就命小女趕緊去操辦，向先生的靈前敬獻了花圈。

【圖1】馮天瑜先生千古

　　回想2022年12月25日先生的微信，還說“肺感染加心梗，近二日稍好轉(zhuǎn)”。我們這些每天每日都在和先生通微信的老師們，怎么也沒料到，這竟是先生最后的微信。……轉(zhuǎn)眼櫻花節(jié)到了，清明節(jié)也快到了，春光無限，親人遠去，思念無限……

　　我和先生的交往將近三十年了，這也是我接受他的指教和幫助的三十年。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一天下午，我到先生家去，見他正在欣賞顏真卿《爭座位帖》的拓本，我便湊上前去“看熱鬧”。我剛指著拓本念道“謹奉書于右仆射(she)……”，先生連忙止住:“品綬，等下等下。這里應(yīng)該念仆射(ye)，夜晚的夜，不念社。”我頓時尷尬萬分。感到好掉底子??！先生微笑著說：“不是學文史的人，很少見到仆射這個詞，一時讀錯了并不奇怪，更不是么事掉底子。”先生的話雖是這樣說，但對我而言卻是一記強而有力的鞭策，我下定決心，以后讀文獻時決不能似是而非、想當然，一定要不怕麻煩多查工具書。二十多年來，我一直都不敢忘記這個“仆射”，漸漸地，到晚年這類掉底子的事就少得多了。

【圖2】《爭座位帖》 (取自網(wǎng)絡(luò))

　　從這個“仆射”開始，后來只要是我去請教的問題，小到民國某人的字號，大到近代史上某些事件的意義和影響，先生都耐心地向我講解，不僅使我知曉了一些文史知識，有趣的是使我仿佛回到了中學文史課堂，在年過半百的時候居然再次感受到了做學生的喜樂。更重要的是，在和我們這些辛亥革命志士后裔的接觸中，先生總不忘勉勵我們應(yīng)該跳出個人和家族的局限，要盡力做到自覺地站在歷史時代的高度看待與自己先祖有關(guān)的事件。

　　三十年的友誼溫馨地見證了，馮先生既是我敬愛的嚴師，也是我親愛的兄長。

　　以下就我所參與的三次印象比較深刻的集體活動，提綱式地重溫先生對我們的精心指導和熱情幫助，藉以表達我們對先生的景仰和思念。

　　這三次集體活動我簡稱為“三行”——襄陽行、宜昌行、日本行。

　　襄陽行是紀念劉公率領(lǐng)的辛亥北伐左翼軍安抵襄陽一百周年，宜昌行是紀念董必武和余祖言在宜昌從事革命活動一百周年，日本行是赴日尋訪清末民初留日學生足跡并與日方“中國人留學日本史研究會”舉行學術(shù)座談會。關(guān)于“三行”的詳細情況，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閱讀辛亥革命網(wǎng)上相關(guān)的報道(篇目見【附錄】)，這里不重復了。

　　通過這些文章，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，除了我們后裔和多方面人士的辛勤努力之外，“三行”有一個重要的共同特點，那就是馮先生的核心地位和主導作用從始至終貫穿其中，沒有先生高屋建瓴的設(shè)計、引導和具體而細致的幫助，是不可能有“三行”的。

　　(一)先生親撰了兩千多字的《左軍祭》，作為左軍安抵襄陽一百周年紀念會上的書面發(fā)言，不僅從全國形勢的高度深刻剖析了左軍的命運，同時充滿激情贊揚和歌頌了左軍將士的革命精神，使我們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育。

【圖3】左軍北上路線示意圖

【圖4】襄陽城下

【圖5】劉公故里

　　(二)先生“略改莊子語”為宜昌一中董必武銅像題詞：“作始也簡 其成也巨”。先生古為今用，以其深邃的哲理內(nèi)涵揭示了董老于民國初年在宜昌從事革命活動的深層意義。

【圖6】董老銅像(座基正面:作始也簡 其成也巨)

【圖7】董老的長子良羽先生(站立者左9)和與會者合影

　　董老銅像座基右側(cè)是良羽先生撰寫的《百年追憶精神永存》，我們請馮先生看了草稿，先生看了很高興：“言簡意賅，寫得好！”

【圖8】 《百年追憶 精神永存》

　　(三)全程指導和幫助我們赴日進行學術(shù)交流。清末民初中國人留學日本的深遠意義經(jīng)過章開沅、馮天瑜和嚴昌洪幾位先生的闡述，我們已經(jīng)懂得了其中的一些道理，但是更深更細的理解還有待加強。這次赴日前通過登門請教馮、嚴兩位先生，我們實實在在又前進了一大步。

【圖9】拜訪馮先生

【圖10】拜訪嚴先生

【圖11A】準備訪日資料

【圖11B】準備訪日資料

　　正因為我們在國內(nèi)功課做得比較扎實，所以在中日雙方的交流會上，我們?nèi)〉玫某尚б彩欠浅Ａ钊藵M意的。其中尤其是王鼎博士的學術(shù)論文，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，為今后雙方在這個課題上繼續(xù)交流開創(chuàng)了新的局面。

【圖12】中國人留學日本史學術(shù)交流會

　　我們從日本回來以后，2019年8月，馮先生和嚴先生又指導我們召開了“清末民初兩湖留日學生后裔工作研討會”并在會上講了話，進一步提升了我們的認識水平。

【圖13】這是馮先生最后一次對我們講話

【圖14】這是馮先生最后一次和我們合影

　　馮先生，您是神州大地的真學者，您是我們心中的大先生，我們永遠懷念您。如果有來世，我愿還做您的學生，還做您的弟弟。

　　最后，請允許我恭錄田玉川老師詩《悼念馮天瑜先生》結(jié)束本文：

　　楚天云垂淚，大江浪濤悲。

　　珞珈喚魂歸，凜冬惜星墜。

　　元典重光輝，文脈勢如水。

　　千秋尋輪回，百年論興廢。

　　天地皆敬畏，人神和為貴。

　　啟蒙崇前輩，遺愿乃無違。

　　【附錄】：

　　(一)馮天瑜《左軍祭》，2012年3月。

　　(二)向虎雛《武漢辛亥后裔赴襄陽紀念左軍北伐一百周年》，2012年4月。

　　(三)傅全新《傳董老余君與學校宜昌之緣 承偉人前師對教育國家之志》，2013年5月。

　　(四)劉寶森《隨清末湖北留日學生后裔參訪團訪日日記》，2019年6月。

　　(五)田伯炎《追尋前輩田桐、桓留日足跡》，2019年8月。

　　(六)劉寶森 萬學工《清末民初兩湖留日學生工作研討會召開》，2019年8月。

　　余品綬2023年櫻花節(jié)敬撰於珞珈山黃月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