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在囧途的民國春運
辛亥革命網(wǎng) 2016-03-01 09:22 來源:今晚報 作者:李開周 查看:
冰心的春運旅程
1929年12月18日,冰心離開北京,回上海法租界過年。
查萬年歷,那天是農(nóng)歷十一月十八,離春節(jié)還有一個多月,冰心干嗎這么早就急著回家呢?
原因有三:
第一,民國政府廢除舊歷,推行新歷,很多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都被取消了,政府號召大家使用新歷,告別舊歷,把春節(jié)假期挪到元旦,過年時基本上不再放假,即使放假,最多只給兩天假期。所以冰心要想跟父母團聚的話,只能趕在元旦前回去。
第二,跟現(xiàn)在相比,民國交通非常落后,現(xiàn)在短短幾個小時的車程,那時候往往需要花上幾天,甚至幾個星期都有可能。
第三,冰心接到了父親的電報,得知母親病重,她急于回家探望母親。當(dāng)然了,這條原因才是真正關(guān)鍵的原因——爹娘病重,兒女當(dāng)然要回去,請假也要回去,如果非要等到過年,那還是人嗎?
閑言少敘,我們且看冰心究竟是怎么回去的。
要擱到現(xiàn)在,從北京回上海就跟玩兒似的:可以開車,可以坐車,可以坐飛機,可以乘高鐵,無論用哪種方式,路上都不至于耽擱很長時間吧?可是民國時代就難多嘍!首先冰心沒有買車,不可能自駕;其次兩地之間沒有直達的長途汽車——長江之上還沒建大橋,汽車無法飛越天塹;想打飛的也不行哦,中國航空要到1935年才開始開通客運業(yè)務(wù)。這也不行,那也不行,冰心能選擇的比較靠譜的交通工具就?;疖嚵?。
那時候,從北京到上海是有火車的,不過要分段乘坐:先從北京前門搭乘平津列車到天津,再換乘津浦列車到浦口,然后坐船過江,到對岸的南京火車站換乘京滬列車到上海。按照平日的正常速度,這一路上要花兩天兩夜——不僅僅是因為車速慢,主要是中途需要多次換車。
兩天兩夜確實很慢,不過在20世紀20年代中國人的心目中,這個速度已經(jīng)是他們引以為豪的最快紀錄了。1922年6月,北大教授吳虞從北京去漢口,在火車上過了兩天零一夜,他下車時居然感嘆道:“兩千四百六十里,此時即到,可謂神速矣!”可見他們是很容易滿足的。
出發(fā)前一個星期,冰心就托朋友打探平津列車、津浦列車和京滬列車的時刻表,以便精確規(guī)劃出行時間。打探的結(jié)果是:“津浦線被軍方臨時征用,此路不通!”怎么辦?難道讓我們偉大的冰心老師騎著馬回上海嗎?那得走到什么時候?
天無絕人之路,火車雖然不通了,卻可以坐船,所以冰心又趕緊托朋友訂了一張從天津到上海的船票。
1929年12月18日晚上七點,冰心坐火車趕到天津。她在天津國民飯店休息了一夜,跟梁啟超的女兒見了一面,第二天下午坐人力車去碼頭,順利登上一艘直達上海的輪船。她老公吳文藻前來送行,見甲板上擠滿了回家過年的學(xué)生、民工和小商販,艙門外笑罵聲、爭吵聲和叫賣聲響成一片,不由得心疼地說:“愛,我恨不能跟了你去,這種地方豈是你受得了的!”冰心握住老公的手說:“不妨事,我原也是人類中之一。”意思是你別擔(dān)心我,我雖然出身富貴、生活優(yōu)裕(冰心的父親是海軍部副部長),但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林黛玉,其他乘客都能受得了,我憑什么受不了呢?
其實,冰心的老公未免過于矯情。要知道,冰心有錢,在船上訂的是官艙,類似現(xiàn)在飛機上的頭等艙、火車上的小包廂,放在那個時代,絕對屬于普通老百姓做夢都不敢奢望的高級享受。老百姓圖省錢,只能訂統(tǒng)艙,幾百個人擠到一起,孩子哭鬧,大人吵架,油煙味兒和腳臭味兒鋪天蓋地,身旁不時傳來嘔吐和呻吟的聲音,那才叫折磨呢!
不過冰心在官艙里也舒服不到哪兒去——船太慢了。她在19日下午兩點半上船,等到夜里十點才開船,然后在22日晚上六點才抵達上海。冰心暈船了,對茶房送來的飯菜毫無胃口,用她自己的話說,在這段旅程中,“我已置身心于度外,不飲不食,只求能睡”。為什么只想睡覺?暈船唄,不舒服唄。我有一個朋友,也是女作家,她說她坐高鐵不耽誤寫稿子。如果把她放到民國,放到冰心乘坐的那艘船上,我相信她未必能寫出一個字來,因為受時代和科技的限制,民國的輪船不可能比得上現(xiàn)在的高鐵,它不可能像高鐵那樣舒適安靜、方便快捷。
我們剛才說過,冰心是12月18日從北京出發(fā)的,結(jié)果在12月22日夜里才到上海,她在路上花了四天。如果津浦鐵路沒有被軍方征用,如果她乘坐火車回家過年,是不是可以快一些呢?還真不一定。
民國鄉(xiāng)民擠火車